钟期

海天寥廓立多时

【网剧棋魂】宿命

【阅前提示】

方绪中心,粮食向。

私设,OOC。

棋局有原型,但就不要深究了。

 

【胜负师的宿命】

 

晚上十一点一刻,俞亮终于完成一天的计划,将棋子收拾起来,起身离开。走进电梯的时候,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来瞄一眼消息。

 

许厚的头像出现在列表的最上面,头像旁边的消息提示数量颇为夸张。

 

由于年龄和入段时间的差异,俞亮和许厚并无深交,也很少有私人消息往来。许厚这样毫无顾忌地发来一堆消息,多半是真有什么事——而且还不是好事。

 

电梯快速下降,俞亮打开消息。虽然是文字,但看起来是语音输入的,措辞很不讲究。俞亮一目十行的扫过。

 

在他读完最后一条的内容的时候,电梯门叮的一声,随之而来的是甜美而又机械的女声播报:“一楼到了”。

 

俞亮走出电梯,走出大门,走出十来米,回身抬头,高耸的围达大厦矗立在夜色中,灯几乎已经全黑了——除了顶层的一间……

 

俞亮揉了揉眉心,一天高负荷的工作让他的头持续而剧烈地疼痛。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,他也习惯了忍受——他的父亲、师兄和朋友也都有。这是他们的职业病。

 

俞亮叹了口气,又走回楼里。

 

电梯快速上升,俞亮在聊天框里打字:“我知道了,我会处理,谢谢你。”

 

电梯叮的一声,随之而来的是甜美而又机械的女声播报:“16楼到了。”

 

围达大厦的顶层,有一间内部使用的健身房。

 

围达旗下的主要产业,无论是互联网还是竞技围棋,本质上都属于用命刷业绩的行业。体力对生产率来说是重要变量。方绪在这方面始终走在时代前列。

 

俞亮抬手看了一眼时间。时近午夜,更深漏尽,大厦早已空无一人。健身房里除了低低的空调声,再无显著的声音。

 

俞亮略作思考,径直走向力量器械的区域。果然,方绪躺在卧推架上。

 

不知道已经在这里折腾了多久,深色的速干运动衣也已经能看得出明显的汗迹。至于人,用“出气多进气少”来形容也不为过。

 

方绪的手臂早已抖得不成样子,却还紧紧握着杠铃,试图奋力向上。好在身体很诚实——杠铃只是微微晃动。方绪喘着粗气,不信邪地继续。

 

俞亮叹了口气,走过去,还好,他没有完全丧失理智,杠铃其实早已落在保护架上:“师兄。”

 

方绪真的已经脱力很久,连意志也不大清醒。过了好一会儿,才缓慢地转过脸,看了看俞亮,缓慢地露出微弱的笑意,缓慢地发出声音:“小亮啊。”

 

俞亮忍无可忍,走过去,握住方绪的手腕,示意他松手。

 

方绪好像也只是差这一点外力,顺从地松了手。

 

俞亮头疼得厉害。他自己也在有气无力的边缘,并没有信心把半死不活的方绪弄回家。但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一,深更半夜的,叫谁来帮忙呢?

 

在他犹豫的间隙,电话响起来。

 

俞亮看一眼屏幕,深吸一口气,闭眼滑动接听:“爸。”

 

“这么晚还没回来?需要我去接你吗?”俞晓旸的声音听不出丝毫责备,好像只是在例行询问“还回来吃饭吗”。作为前职业棋手,他太知道这份职业背后的辛酸和痛苦,尽可能给予儿子理解和包容。

 

俞亮犹豫了一下,决定暂时隐瞒部分事实:“我在围达顶楼的健身房……嗯,有点脱力。”

 

他用巧妙的停顿和岔话模糊了主体。

 

方绪不知道听没听到电话的内容,兀自躺在平板上,眼神空洞。

 

俞亮四下张望,拿过一条毛巾,蹲下来,给方绪擦汗,顺便尝试让他先起来。

 

不知过去多久,电梯又发出叮的一声:“16楼到了。”

 

俞亮正站在自动贩售机旁买饮料,转身看到俞晓旸从电梯里走出来:“爸。”

 

“嗯。”俞晓旸点点头,并不问为什么脱力的俞亮可以衣冠齐楚地站在这里买饮料,径直走向健身房。

 

扑通一声。俞亮刚买的绿茶掉在取货口里,他匆忙弯腰取出,小跑地回到健身房。

 

方绪还坐在门口的长凳上,身上披着宽大的毛巾,有气无力地靠着墙,旁边七倒八歪地堆着几个运动饮料的空瓶。

 

而俞晓旸,似乎并不意外,默默将空瓶一个一个捡起来,一股脑塞进“可回收物”的垃圾桶里。

 

“爸。”俞亮定定地站在一边,想要解释,又不知道从何说起,“我……”

 

“我知道。”俞晓旸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,“他的衣服在哪儿?”

 

俞亮愣了一下,转身跑掉:“我去拿。”

 

健身房的旁边是必要的配套设施,淋浴和更衣室。因为仅供内部使用,更衣室的柜子并没有自动上锁的机制。

 

俞亮走到贴着“方绪”名牌的柜子旁,果然没有上锁,他拉开柜门,看到了随意堆放的西装——想必是今天比赛穿的。

 

俞亮纠结一下,实在没别的选择,只好将西装拿了回去。

 

不知道是补充了液体之后体力有所恢复,还是有俞晓旸帮忙的缘故,方绪的配合度高了很多,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衣服,甚至还主动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取了羽绒大衣,在出门的瞬间自觉将帽子扣在头上。

 

他这副样子,自然是开不了车的。三人同乘,方绪第一次被扔在后座,并且很不争气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

 

听到后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,俞晓旸才压低声音问俞亮:“这又是怎么折腾的?”

 

俞亮汗颜。方绪今天输掉一场重要的比赛,而且是最难受的那种——在大优局面下,被逆转。他的师兄在参加重要的比赛,并且因为输掉比赛而痛苦地自虐,他却一无所知地进行日常训练,直到不久前看到许厚的消息,才大致了解事情经过。

 

俞亮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原原本本地讲给俞晓旸:“具体的我不知道。晚上我准备走的时候看到许厚的消息,才知道今天下午师兄官子被逆转,下到最后师兄明显很痛苦,许厚说他从来没见过师兄那么痛苦。结束之后也没怎么复盘,晚上许厚试着打过两个电话,都没人接,这才发消息给我。我出来的时候,整栋楼只有健身房灯亮着,上去看,师兄已经在卧推架上脱力了。”

 

后面的事不必再说,俞晓旸的电话正好打进来,俞亮索性打马虎眼,让俞晓旸来接人了。

 

俞晓旸听完,沉默了许久,才缓缓叹出一口气。

 

方绪打小就是这个毛病,输了不该输的棋,就发疯一样地自虐,谁劝也没用,好话歹话都没用。不把自己折腾到爬不起来就不算完。

 

日子长了,俞晓旸也习惯了他这幅样子,不再去过问他的死活。消化极端的痛苦,是每一个胜负师的必经之路。比起喝酒、失眠,或者其他什么极端操作,自虐式的体能训练已经算是健康向上的方案了。

 

后来俞晓旸无数次想过,大概也正是拜这种习惯所赐,方绪虽然从小就长久地坐在棋盘前,却仍然保有非常好的身体素质——也因为这样,才能在下棋的同时搞东搞西不务正业!

 

然而,事到如今,多说无益。俞晓旸转换了话题:“你看他今天的棋谱了吗?”

 

俞亮诚实道:“刚才等的时候看了一下,也和师兄聊了几句。确实很可惜,这种棋是会让人想原地退役的程度……”

 

俞晓旸面不改色:“原地退役?”

 

“就是打个比方。”俞亮有点心虚地解释,“确实太难受了,我都不敢想象。”

 

俞晓旸没再说话。他当然理解俞亮目前能够描述但尚不能感同身受的痛苦,当然理解方绪正在承受什么。胜负心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,伤人又伤己。如果没有经历过惨痛的失败、极致的怀疑、甚至想要原地退役的痛苦,是不足以成为顶尖的胜负师的。

 

但是,真正的修炼也往往是从这些残酷的淬炼开始的。世界上哪有什么钢铁般的意志,不过都是肉体凡胎,经过一次次激烈的痛苦折磨之后将血肉铸成了铠甲。

 

夜半时分,路上几无行人,车也零零星星的。白天开起来稍嫌漫长的路途,竟然很快就到了。

 

俞晓旸在最后一个路口故意调了一次头,把方绪晃醒。

 

俞亮半搀着方绪进了门,正打算进自己的房间,就被俞晓旸阻止了。

 

俞晓旸指了指自己的棋室,对方绪说:“洗个澡,来找我。”又对俞亮吩咐:“拿件睡衣给他。”

 

不多时,表面上焕然一新实际上仍然十分虚弱的方绪来到了俞晓旸的棋室。棋盘上,俞晓旸正在摆他下午和许厚的对局。

 

方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,凌晨一点半。不禁心生愧疚。他小时候比赛输了,俞晓旸就经常陪他复盘到深夜,如今他大了,也丝毫不能让老师省心。

 

“老师。”方绪怯怯地叫了一声。

 

俞晓旸却对他微妙的情绪浑然不觉,抬手招呼:“来,看看这棋。”

 

方绪只好走过去,虽然过去了五六个小时,体力也经过了极限的压榨,再次看到这局棋,方绪内心的痛苦却丝毫不减。

 

俞晓旸手里捏着一把折扇,点了点棋盘中央的几个子:“大优之下,但凡有一步退让,也不至于被对方绝境翻盘。”

 

方绪点头承认:“这几手确实过分。”

 

“但你又怕优势意识之下,一再缓手,最后把优势退没了。”俞晓旸好像知道他的另一面担忧,替他说了出来。

 

大概三个月前,在LP杯世界大赛的四强战上,方绪就是在前半盘局面大优的形势下,由于优势意识过于浓厚,对对手的侵消一再退让,最终断送了优势。他这个年纪,在国际大赛上进一次四强并不容易,在大好局面下没有继续走下去,说是毕生遗憾也不算夸张。

 

那天晚上,方绪差点淹死在酒店的泳池里,被救生员捞了起来。

 

此时俞晓旸旧事重提,多少有些故意戳他心窝的意思。

 

方绪不说话了,垂头丧气地坐在凳子上,全身好像只剩一根脊柱撑着。俞晓旸常说,围棋是平衡的艺术,他却总是在极端之间打摆。偏偏他又不是有突出个人特色的棋手,并不能靠极端取胜。

 

俞晓旸的折扇敲在桌边:“行了,垂头丧气有什么用?这里怎么处理,自己摆吧。”

 

方绪还是不说话,抬手去拿棋子,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抖得厉害,已经很难进行这样精细的操作。

 

但俞晓旸不松口。

 

方绪只得将棋子放在棋盘上,用手指推动到合适的位置。

 

俞晓旸倒也不苛求,待他摆出了简明的变化图,才说:“这不就行了?”

 

能够解决的问题,较什么劲呢?

 

“可是……”方绪的手缩回去,欲言又止。

 

俞晓旸不勉强他,自己伸手理了理棋子,恢复了实战图:“这里你的处理固然不是最优策略,但官子阶段许厚的超水平爆发也是胜负的关键。这样精彩的反扑,不是随便什么人、随便什么场合都能下出来的。”

 

竞技的魅力就在于意料之外,精彩的棋局要靠两个人共同完成。

 

方绪没有抬头,带着浓浓的鼻音,说出了卸下心防的话:“我会去找许厚复盘的。”

 

品尝毫厘之间极致的快乐和痛苦,是胜负师的宿命。

 

在盘上无情地厮杀,在盘下却有可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挚友,也是胜负师的宿命。

 

Fin


【每一篇都可能是最后一篇系列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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